《無涯：杜琪峯的電影世界》 – 探路者杜琪峯

先旨聲明，小弟不同於林澤秋，他是北京來的杜琪峯迷，小弟生在香港，看杜的電影夠多，卻也沒成為杜粉。《無涯：杜琪峯的電影世界》 (BOUNDLESS) 叫是獻給杜，或是銀河影像的情書。小弟卻是以懷疑的目光去看：就像有個小女孩很是傾慕某個俊男，旁邊也會有個三姑六婆插兩句說這俊男未必內裡如一，你以為很出奇？

林澤秋該在二零一零年後才找著杜琪峯來跟拍，杜最經典的《鎗火》、《PTU》、《大事件》等只能抽回電影片段和找回涉事人來訪問。他能追隨到的杜背後，兩套在香港 - 《奪命金》和《盲探》，另兩套在大陸 - 《毒戰》、《高海拔之戀II》。

在林眼中，《高》似是四套中的重心 - 唯一一套表現出杜執導時的模樣：吃力叫喊的粗口橫飛，近鏡捕捉面前的攝影鏡如何緩緩地移動，杜自說每天都有人病倒，最多病倒三十人的艱辛等。其實，起碼在小弟眼中，這次杜是失了手。既然林寫情信給杜，自也會為他平反：杜中途自說不理解為何大陸拍片常常也要出動數十架車，或言下之意是那些膠味甚濃的情節（老土到核爆的電影巡迴、植入廣告、戲院裡一干觀眾做作地狂流馬尿）根本不是他想拍，而是因應出錢那方的口味，無可奈何下的畫蛇添竹。

《高》似是杜琪峯的污點，但舒琪卻大讚是他給電影的情書 - 縱使看似肉麻，卻是杜放膽向電影高呼我愛你的一次。舒的說法也不無道理 - 男人很順暢地向女生口甜舌滑，往往都是習慣視愛情為遊戲的登徒浪子。反而結結巴巴笨拙表白，才似是真心愛上女生的表現。毒撚自會明白，還不明白？那就看劉偉強的《不再讓你孤單》，劉燁對著舒淇是怎麼樣，你總會明白。

時間回到九十年代未，銀河映像成立後不久，港產片卻遇著低谷，「既然如此，還不如拍自己想拍的東西。」如是就拍著《鎗火》。七年後臨場才寫劇本，任演員自行發揮的《放‧逐》。杜琪峯自說成為導演的路途走得順利，但走到現在卻未懂拍電影。杜執導實有著任意妄為的一面，銀河映像是他的實驗場，而且能做實驗的並不止他一個。只是杜親力親為的往往成功 (《大事件》的開場長鏡頭)，假手於旁人的卻失敗居多：羅永昌親述如何杜給予他機會時，也會回想杜監制羅執導的《報應》 – 意圖本小利大卻因劇本過分薄弱的失敗作。好聽點解畫是杜始終勇於嘗試卻總會觸礁，難聽點評是杜未免太信任後輩，故監督不力。

杜琪峯說甚麼也會嘗試拍，只是不拍如「3D肉蒲團」、或一些滿佈粗口的電影。諷刺地回到上部，執導《高海拔之戀II》時的他，卻是不斷粗口爛舌 (這也是本片「上三」的主因)。當然你批評杜虛偽還未有說服力：杜的黑幫片、男兒血汗片夠多，卻也是最文雅 – 男兒間不單粗口也沒幾個，其實說多兩句的機會也不多，靜得近如默劇。對杜來說，他專注的是鏡頭實驗，講多係無謂。

再論杜琪峯的本土情意結，他靠兩樣東西從電影去呈現香港：一是捕捉棺材鋪、冰室的影像；二是如《黑社會》裡的「選舉」，預示港人命運。但銀河映像要存在，就要不斷找拍電影的機會，原本在二零一零年前，此句話看似沒有甚麼問題。就在一零後杜北上拍《毒戰》和《高海拔之戀II》後，維繫本土和把握拍電影的機會卻就如魚與熊掌間的取捨：縱使《毒戰》也可說是暗喻港人與中共間的關係，沒提到最新的《單身男女2》，這套卻是香港味道再淡而又淡。片未杜一片自說還是喜歡菲林，另邊廂銀河映像卻購入了數碼攝影機，似乎就是一個擔憂：銀河映像始終就是生來為拍片，而不是為拍「港產片」而生，本土始終只是杜喜歡的東西，再走下去，他似乎也要面對現實。

這張給杜琪峯的情書叫《無涯》，也叫起得貼切：若說杜琪峯是個實驗家，還不如說他是探路者 – 九十年代開始探討由影像去代替旁白去敘事，二千年後，在框框愈來愈收窄的情況下，仍為本土探索一條表達出路。《無涯》一面寓意杜會一直探路下去，沒有終點。亦也會是憂慮：既然沒有終點，難保杜始終會探到累探到無聊，游回岸邊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