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0月6日 星期一

《黃金時代》 – 看蕭紅,看甚麼?


許鞍華拍文學,也拍過兩套張愛玲,去講一個人,最近也有套《桃姐》,大概有這些經驗,才會去講一個文人 - 蕭紅。

 《黃金時代》 (THE GOLDEN ERA) 其實有點像《天水圍的日與夜》,儘管啥都知道,蕭紅的一生,就是故事的長度,但起承轉合不算突出:開始由湯唯扮的蕭紅自述生時到死期,到一個個人物上場時,也如是在銀幕前訴說他們眼中的蕭,這也像如賈樟柯《二十四城記》般的偽紀錄片。總之,看慣劇情片的你,看這套,愈看就會只想著那一百七十八分鐘的片長,再望望錶,感覺自己像獨力橫渡一條大河,岸是看到,但游到去總是很漫長。

通常興致勃勃要去講一個人,只因為我們能從他身上看到了這麼那麼,蕭紅的人生,其實又看到了甚麼?蕭紅身在東北時,日本侵略東北扶建了偽滿州國、她南下到上海會魯迅,魯迅也是當時中國左翼作家聯盟的旗幟人物,這也是國共在正後戰場交峰得最熾熱的時期、最後她到達香港,也正值香港淪陷。她的一生可謂無刻安寧,都是紛亂的大時代。有趣的是,電影始終多用中近鏡,聚焦於蕭紅及她身邊的人物,拉個遠鏡環視周邊的不多,偽滿州國、抗戰、香港淪陷等都是一句話一個片段來提一提你,歷史知識較缺乏的,或可能都醒唔起那是何年何世。許鞍華似乎不旨在講她背後的時代。

既然鏡頭聚焦在人,那就說回蕭紅自身,難道看的就是她的作家路嗎?小弟相信一句話:「文窮而後工。」往往人遭遇過的苦難,是他成為文學家的根基。蕭紅也如是這樣:《生死場》和《商市街》,都是出自她於三十年代,生活困苦的經歷所寫成,許廣平也說:「貧窮誰也懂寫,但只有蕭紅才寫出如此深刻。」但如《生死場》的批評父權社會 - 蕭紅違背父親指婚,選擇和表哥私莽後,一連串被社會壓迫的經歷,也只靠各個人物口述道出;貧窮也最多只是她和蕭軍只有錢租房沒錢租棉被,而且不諱言:單看電影裡蕭紅的窮,也不見得是叫他人難以承受的苦難,更甚者她遇到蕭軍以後,窮也看得像窮風流。而她最後寫成的代表作《呼蘭河傳》,更只是回顧她那個用樹枝把鳥巢打下來的童年,並不是電影所描述她的人生。若果你想從電影去理解蕭紅,或也理解不了多少。

電影描述得最多,其實是蕭紅的數段感情,蕭紅對駱賓基道:「外人會以為她是私生活很浪漫的一個人。」現在看來,蕭紅其實算是專一:伴著蕭軍也伴了六年,蕭軍借醉打她,搭上他人,她也忍聲吞氣。若說批判對女性的不公,蕭紅蕭軍感情的後段,反而有較多的表現:如「端木蕻良版」的兩蕭鬧分手,端木和蕭軍打起上來,是端木罵蕭軍把蕭紅當物件拋來拋去。其實蕭紅與蕭軍、與端木的感情線,漫長卻因而表現不出激烈的起伏。分手再另與他人共諧連理,站在現世看起來平平無奇,若蕭紅感情是賣點,其實不見得可賣多分錢。

公允而言,《黃金時代》似是許鞍華執導以來最具挑戰之作:時間夠長,但看到的蕭紅,卻似仍看不到她的全部。電影裡亦坦承了無奈之處:蕭紅身世神秘之處甚多 – 未婚夫沒解釋地在酒店離棄她、許廣平口述她寂寞得痛苦,卻沒說清楚她寂寞之因、就連和蕭軍分手也有兩個版本。許鞍華開拍時,該很苦惱面前的湯唯能否表現出真實的蕭紅,因為蕭紅個人本來或是叫人這樣看唔透,於是銀幕上這個叫蕭紅的女人,除了是文人,就好像是不怎麼樣的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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