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趙氏孤兒》 - 陳凱歌道出人性的軟弱

陳凱歌看上的這個故事，九十後的或會覺得新奇，八十後的其實腦袋轉一轉，卻該有印象，是中二中文課本裡其中一課   - 《趙氏孤兒》 (Sacrifice) 。憑對課文朦朧的印象，只看了頭段，就知陳凱歌又以往的五代大導般，膽生毛大改了原著。只是這次，卻是改得漂亮。

大改動在開頭便可看出，晉靈公被趙氏族人趙穿刺殺的史實，變爲屠岸賈借刀殺人的陰謀，背後亦不再是傳統的黑白相爭，趙家自持戰功驕橫跋扈，不見得是甚麼忠臣世家。屠岸賈對趙家的殺機先出於對莊姬的貪慾，再而是對其戰功的嫉妒，接著一場靈公貪玩引致的誤會，促成屠開展其殺人大計。簡單而有力的動機，接著其殺人佈局的精密，縱使用毒蚊來殺人似是吹牛皮，但陰謀詭計仍令其可觀成十足。

而故事改得叫爭議的地方，是陳凱歌似過於用了現代角度看待整個故事：靈公死後，晉國實際的統治者實是屠岸賈，他除去趙家除了因為奪權外另是要除去身邊的敵人，另方面也要防備新的敵人出現，他自知真的屠殺了一百個嬰兒的話，他的統治定站不住腳，故此利用人民的「奴隸」心理，反裝成一百個嬰兒的拯救者，某程度這似於現代世界獨裁者愚弄人民以保自身地位的技巧。當然，就要除去身邊潛在敵人來看，反正已殺了程嬰妻子，又不把另一個嬰孩、更不把程嬰也順手殺掉，這也未免有點不合邏輯。

另外電影有一特點，就是重點情節在鏡頭演譯上都用了場面調度，由程嬰與韓厥的搶嬰到最尾的趙武與屠岸賈的對決，某程度可增強三人間的爭持，問題是由於要注重那三個人，於是三人外的閒雜人等要被忽略掉，故此出現了堂堂公主之家一個待女也沒有，或屠岸賈快被殺時，一個待衛也沒給看到出來護衛的怪事。

而陳凱歌這次改得叫人著迷的是在於故事和人物均相當人性化，擺脫了原故事那看起來很是造作的忠憤之氣：程嬰只是個怕事懼弱的小男人，韓厥也似只但求「做好呢份工」交差算的打工仔，於是那場經典的兩人對侍搶嬰就加多了一個莊姬，沒有甚麼大義陳詞的話，就一個因為自己丈夫和兒子而剛強起來的女人，迫得兩個軟弱的男人就範。陳是把原版顛倒過來，但卻似比原來更接近人的本質。

整套電影就是這般由頭至尾平平靜靜地詢問著人的真面目到底如何：屠岸賈不像甚麼大奸大惡之徒，頂多是個老謀深算的曹操，他看準程嬰怕事的特質，要脅令他扣上害死一百個嬰孩的帽子，令他「爆出」嬰兒藏在公孫家的秘密。而公孫杵臼也是如此地計算著，最後用自己的生命感染程嬰最後以自己的兒子保住趙家的血脈。電影精要的地方是道出人性本質的軟弱，並由頭到尾不斷地追著執問。

趙氏孤兒趙武在屠岸賈身邊長大後，屠岸賈才醒覺他這個乾兒子原來是他未除去的敵人，在一場對胡族的戰鬥中，他又意圖借刀殺人，但聽見趙武大喊：「乾爹救我！」時，他心裡頭對趙武的父子情結又湧上心頭，忍不住又回去救了他。再到屠岸賈被韓厥暗算受傷，被趙武所救時，他已知他身邊這個敵人最終也是除不了，畢竟他又同是軟弱的人。

縱使屢試屢敗，五代大導仍忘不了新派古裝，即使仍有不少叫不合理的地方，但陳凱歌卻成功地把原本的悲劇改成人性的執問，透視出人心始終也是軟弱，拋棄造作的正義觀，還原了人性。五代大導拍古裝必敗的困局，由陳凱歌的《無極》建立起標誌，諷刺的是，卻也由他自己來破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