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12月11日 星期四

《死亡預告》 – 集體主義的恐懼論述被感情戲所沖淡



假若看過《大逃殺》的話,那該會對瀧本智行的《死亡預告》 (Ikigami: The Ultimate Limit) 裡的「國家繁榮維持法」見怪不怪,相比送一群青年去自相殘殺的「BR法」來說,「國繁法」是人道得多,當然這種人道看上來都是虛偽的。 


除了沒有血腥,《死亡預告》也不再是一群人自閉於一個小島,反過來導演更注重心力落墨於他所虛擬的日本社會。電影鏡頭下的日本是個法西斯的國家:閉路電視的畫面不斷被強調著,反映其無處不在的程度;任何對「國繁法」提出異議的人都被當作「思想頹廢犯」,強制送往治療;「國繁中心」內職員的步伐,和軍隊的步姿幾近一樣;而學生自小除了被注射那一千支便有一支有毒膠囊的疫苗外,便是被教育去擁護那會使他們致命,卻會換來國家繁榮的「國繁法」。 

而「國繁死者」在死前二十四小時可享有免費食宿,可指定器官受捐贈者,政府在車站外的電視上登出死者的名字,呼籲公眾向他們致哀,而死者家屬可獲得年金補償。「國繁死者」竟變得像戰爭中的烈士一樣,為國捐軀而得到光榮。導演所刻畫的日本,對此已不是單純的法西斯,更像的是陷於戰爭時期的國度。即使二次大戰已過去了六十多年,日本人仍然無時無刻也有戰爭意識,不管是軍國主義者的表露無遺還是如此的隱喻。 

到底政府如何找得被注射毒膠囊的人,還是政府內早已決定毒膠囊注射給誰?電影卻沒有再談及這些,而對法西斯國度的刻畫也就到此這麼多。接著的是三個故事:被注射毒膠囊的年青結他手,被唱片公司發掘,卻淪為某歌手的跟班,更與舊拍檔好朋友反目成仇。死前數分鐘,他不甘心再只作陪襯品,於是強行在電視攝影機前唱著與舊友的合唱歌,而舊友也在電視前帶淚自彈自唱,他們總算最終也能彼此諒解了。可惜的是年青結他手的臨終演出,卻被政府騎劫作「國繁法」的宣傳品,這顯然不是無故被迫至生命盡頭的結他手所希望的。 

更可悲的是某個以前拚命保護兒子不被注射疫苗的國會議員,她被當作「思想頹廢犯」改造後,真的連人也徹底改變了。她戀棧自己的權位,變得如同她所擁護的「國繁法」般一樣麻木不仁:她為怕家醜外揚,對兒子變成隱匿青年坐視不理;她聽到兒子接到「逝紙」後,竟要求兒子出來為她站台造勢。對母親憤恨的兒子於是跑去搶奪警槍,再於母親的造勢大會向著她射擊。這一槍卻喚醒了彼此的記憶,兒子那時才想到自己或許也誤解了母親,同樣可惜的是兒子意識到後便被開槍射殺,他們不能像結他手般,得著及時彼此原諒的機會。 

剩下的故事是較為單純一點的,大耳隆的哥哥為了讓妹妹用著他的眼角膜,於是便和醫院全人合謀把時間「撥快一小時」以瞞過妹妹。這段或許是導演給觀眾留下的一點希望線索,讓觀眾看到這恐佈國度裡仍有人間有情的一面。 

三個故事完後,逝紙特派員因協助「撥快一小時」一事遭到聆訊,聆訊後特派員仍向主管表達對「國繁法」的不滿,主管示意他背向閉路電視鏡頭,向他說:「把所想的埋藏心底,靜待時機。」這顯示其實人們都對此法律忍受夠了。最尾一幕,特派員望向閉路電視鏡頭,電影便來一句:「這國家擁有自由、和平和財富,但突然變得麻木不仁。」這或許是導演對「國繁法」出現的交代:「國繁法」不是某獨裁者的所為,反是因應人們自私自利的心理而生的大眾暴力,主管向特派員的提醒是他要對抗的不是一小個獨裁份子,反是眾多的自私民眾,要靜待的,是人心覺醒。 

「國繁法」當然不會在民主根基穩固的日本出現,《死亡預告》反映的其實是日本人對集體主義重現的恐懼,只是導演或更偏好討論生命意義和人際之間的感情,以致對恐懼的討論皆被三個感情戲沖淡。其實講自私自利,香港人比日本人更過之而無不及,講民主,香港更加是笑話,如果此故事搬上香港作背景或會更貼切,問題是電影播到一半,該會有一半香港觀眾被嚇怕走了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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